尽管小人鱼自己想要把头发染成黑色，但第二天起床准备去书院前，蒲松龄还是凑到浴桶前问了一句：“真的要染吗？”

回应他的只有小人鱼偶尔翻个身，吐出来三两个泡泡。

她昨晚累了些，睡得沉，蒲松龄也没在意，只是又放了几块炭，开了窗便走。

反正爱丽儿只要进水里就能有一层鲛纱——尽管这是在蒲松龄印象中的称呼，因此他不害怕风吹会冷着她，只是担心水温不够。

书院里每天都有许多琐事，夫子讲课枯燥但必须要听，蒲松龄最能耐得住寂寞，只不过贴身的香囊当中仍然有一个小小夹层，用以慰藉。

爱丽儿没睡多久就醒了，或许是更贴近地面人的生活方式，她最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短，按照往常来说，就昨晚出水的时长，今天不睡上八个时辰是绝对不够的。

但醒来那会儿天光算是亮，却远远没有到午时。

这便够了。

“唔……”

她知道蒲松龄忙，每天都会背着包跑到很远的地方去，如果不是家里有她的话也许连午饭都会糊弄，但她现在没法出门，一点忙也帮不上。

家里半年前就多了个镜子，眼下无人，爱丽儿坐到镜子前，仔细回想起蒲松龄的样子，然后对照着看。

“也没有多大差别嘛……”

大家都长得差不多嘛，除了颜色不一样，别的都还好。

爱丽儿对自己的红头发没什么执念，在海里也有各种各样的选美，但那时只能比谁唱歌更优美，游泳的时候谁更快。

深海当中大家视线都不太清楚，谁也不知道面前的人算不算好看，包括她的姐妹们。

不过按照她的感觉，蒲松龄在那一圈人里面是最顺眼的一个。

既然她这么认为，那蒲松龄眼里，她应当也算是好看的？

爱丽儿在乎的并不是单纯一个蒲松龄这样的男人怎么看，更不是这么个人怎么看，而是在想自己从长相来看应当不算格格不入，除了红头发绿眼睛。

而这些不仅在深海，在她曾经生活过的宫殿当中也算是相当寻常的，寻常到让她并不是独一无二那个人，所有人眼中都会有自己亲爱的，而她只能被抛弃。

过往的事情爱丽儿一直避免去想，但是她的生活只存在于海底和宫殿中，如今半年也都在屋子里，除了这些很难去产生别的回忆。

一条鱼可以活多久呢？

应该能和人类差不多……吧？

她不想活太久，但也不想现在死。

海里生活十八年如一日，宫殿里一日如十八年，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感觉日子一天天过去，连下雪按星星都有盼头，毕竟当时她也曾见过大雪，覆盖着宫殿的屋顶，但掩盖不住金碧辉煌的一片。

整个大海能让她留恋的，似乎只有姐姐们是否安好了。

头发有没有长出来，国王还好吗，那个很可恶的女巫给了她另样的生活，小美人鱼不会去迁怒也不想为什么事情后悔，但不妨碍她背地里悄悄诅咒一下，让她在海里被螃蟹欺负！

坐在镜子前，爱丽儿脑子里乱乱的，已经想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月亮上也可以，发丝间也可以，总之不想现在，也不看未来，就这么发呆。

天上有多少星星有多少飞鸟她可以通通不在乎，小美人鱼在讨厌的环境里呆太久了，出了港湾就遇到风暴，还不能多休息会儿了！

说服了自己后，爱丽儿伸了个懒腰，去找漂亮衣服穿。

她出水入水都能有贴身蔽体的服装，但这里的衣服实在太奇怪也太好看，蒲松龄从来没告诉小公主价钱，于是小公主心安理得拥有了一个大柜子。

“绿色裙子，红色外套！还有……”

打扮好自己的小美人鱼相当满意，还能挽一个漂亮发髻出来。

我简直是完美的一条鱼！

也是完美的一个人！

——

蒲松龄今天回来得有些晚，买菜时多耽误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又不慎摔了跤，等到家的时候稍显狼狈，但没受伤，也看不出来。

推开门后，已经养成习惯的人先往屋里去，结果手刚放上去，惊奇发现自己推不开。

嗯？

“爱丽？”

“等等！”

漂亮的公主当然要有最华丽的出场方式！

蒲松龄顺着她退后三步，等小姑娘终于满意了肯开门，才抬眼。

这一眼就愣住了。

爱丽儿转了两圈，仰着下巴，看起来相当满意，用眼神询问：“怎么样！”

眼神是这样，表情却是等着他夸赞的模样。

“……”

蒲松龄感觉自己额角开始跳了。

到底是谁告诉这位小公主，脸蛋上一定要画两层厚厚的红？

她是不是把胭脂和口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