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祭坛(1 / 2)

墨蓝色的旗帜高扬在湛蓝的天空,耀眼的阳光从那粗麻的缝隙间穿透渗漏下来,成为点缀在毓芜亚麻色披发上的碎钻。

这种发色在镜国人看来是低贱人种特有的,因为在常见的浓黑发中,淡色发是一种营养不良的表现,进而也就象征着社会地位的卑贱。

毓芜此刻所处的位置,是镜国最神圣却也最血腥的场所——祭坛。

祭坛的神圣在于天人沟通,通过祭祀鬼魅般的舞蹈,上天的意志被源源不断输送到人间,决定着国家的战争与民政,指导着农业和手工业生产。

而祭坛的血腥在于活体祭祀,这是镜国沿袭已久的残忍陋习。一代代镜国人从先人处继承着所有的惯例陈规,不加分辩地继续执行,让镜国的礼乐文化仍然停留于先民初创国的水平。

活体祭祀在每年春播之前开始,持续三周二十一天,每天都需择青年男女各十五位作为牺牲。

一般而言,这些祭祀品都是从贱民中挑选得到,但按照先人“祭自贵始”的嘱托,每年的祭祀都需要从献祭一位高级贵族开始。

贵族自是不舍将儿女送上祭台,某一家族一旦被抽中承担供祭的责任,便四处花重金购人代为献祭。

贫贱家庭却也希冀渴望着这种“卖命”的机会,用一个孩子的死亡换来全家人后半生的保暖,这似乎是笔划算生意。

毓芜便是今年的领祭人,是第一个被献给神的圣女。然而,她却不是被重金购为祭品的,反是实打实的一国公主。

镜国现今的国王已处迟暮之年,衰颓老去的不仅是他的身躯,更是他的头脑。

他曾是镜国一代盛世的开创者,用轻徭薄赋勉励人民,用严刑峻法整顿人民,在宽严相济的施政策略下创造了天下大治的局面。

可似乎所有明君都逃不过岁月的摧残,他在步入年迈的同时,也走向了昏庸。

镜国虽保留着野蛮原始的习俗,但却实行着一夫一妻制。部分礼仪的落后与婚配文化的进步形成了鲜明对比,这种割裂感让镜国在其他国家的民众看来显得怪异诡谲。

镜王有过十二任妻子。在他的前半生,他始终与一位王后相伴,他们似乎有着不错的感情,也生育了一双不错的儿女。

但在王后去世不久,镜王便步入了暴虐狂躁期,随之而来的是不停地娶妻与不断地废妻。

废黜王后的理由往往雷同,都是违背了婚姻伦理,犯下了不忠的罪孽。然而十一位王后皆背叛国王、怀有二心,这似乎过于巧合与不可思议。

于是街头巷尾只将废后归因为国王的猜忌与多疑,昏庸之主的名号愈传愈盛。

毓芜是国王的最小的女儿,也是他第十二任妻子所出。

高阶民需要参与每年的祭祀抽签,贵族如此,王族亦是。

今年的筛板大典照例在王宫敬诚门外的西阁举行,大祭司将重新梳理的贵族名单书于竹板之上,并将全部竹板放于木筒中,而后由乐舞巫师放于胸前锦袋。

巫师上下跳跃舞蹈,竹板也随之颠簸起伏,在舞蹈的最高潮处,竹板便会应着鼓点声弹出落下,竹板上书写的族名代表着需要出领祭人的家族。

而今年,王族的名号赫然出现在坠地的竹板上。

镜王在挑选领祭人时并无应当有的犹豫和纠结,毓芜这个答案早已出现在他心中。

毓芜的母亲被废黜不久,一切有关她的记忆都未消散殆尽,她在镜王眼中的罪孽也是如此。

人们并不知道其间的具体缘故,就连毓芜也不明所以。

按宫中太监传说,毓芜的母亲在某天早晨意图行刺,她将剪花刀藏于衣袖中,趁镜王酣睡之际试图用刀锋划破他的喉咙。镜王却恰巧遇上梦魇,立时睁开双眼。

那瞪大的瞳孔直盯着王后,让她骤然失神,握刀的手也猛然松开。那刀落在镜王的眉心之间,留下了一道浅痕。

愤怒的咆哮随后回荡于宫寝内,王后在翌日便被推上了断头台。

支撑这种说法的唯一物证是镜王额头上的疤痕。直到祭祀大典,这痕迹也未消除,它一直提醒着镜王与故人之间的恩怨,也让毓芜尊贵的公主身份黯然低贱。

毓芜自小体弱,宫廷内的屋檐遮挡了阳光的照射,阴冷的环境不利于补体养气。于是在四岁时,她便被送到宫外赡养,由外祖父与外祖母负责照看。

宫外的天格外晴朗,空气也是别样清新。在林间跳跃奔跑着,在水边玩闹嬉戏着,毓芜渐渐面色红润起来,身躯一天天茁壮发育着,终于拥有了和正常孩子相近的体魄。

可是久居宫外也让她与公主的身份形实相离。只有在重大节庆典礼时,毓芜才会入宫面圣,也只有在这时,她才能与母亲团聚。

流落在宫外的,皆是不安定的动荡因素,故而毓芜并不能自由出入宫闱。

与宫廷关系的若即若离,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和镜王关系的冷漠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