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燕来偷偷哭了很久,小时候他很胖,哭得一脸熊样。
也有很多天,他没有跑去给师兄当小跟班。
他以为师兄有那么多跟班,根本不在乎多了或者还是少了一个。
结果那天他在自己的寝殿上看到了头戴抹额的小男孩。
小男孩好相貌,精雕玉琢,一双眼清澈沉静,不似稚童。
一看就是未来的大佬。
……
……
他哇得哭着一声扑上去:“师兄!你怎么来啦!”
余山水嫌弃地推开他:“鼻涕别擦我身上!”
于是燕来从善如流地改成抱着余山水的腿。
“师兄呜呜呜,我以后不能当你小弟了呜呜呜师兄不会忘了我吧。”
余山水淡淡问:“为什么不能当我小弟了?”
燕来打着哭嗝,哭得稀里哗啦:“因为爹让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超级远!比从这里绕到月亮上再绕回来还远!”
“我……嗝……我以后再也不能回燕京了。”
余山水嫌弃地踢开了小胖墩,说:“行了,那我陪你去。”
燕来泪眼朦胧,感动地说:“呜呜呜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但是不可以的师兄,娘说那里是龙潭虎穴,超级危险。我不能连累你。”
余山水从善如流:“好,那不去。”
燕来:“?”
……感动早了。
不是,不坚持一下,推拉几回?
谁料余山水又开口,轻轻松松地道:“你先去上衡城,三年之后,我去寻你。”
小胖子凄凄惨惨地抹眼泪:“师兄……你好像在给我画饼。”
余山水无语。
他说:“我师父现如今在燕京居住,他不会允许我跟着你去上衡城的。”
他拍了拍下小胖子圆乎乎的脑袋,手腕上系着的铜钱一下下的摇晃。
他说:“等我。”
……
……
吴缘到上衡城的第一年,每天都在数数。
数一朵春的开落,数一窝蚁的动迁。数一更明月的垂放,数一缕尘风的辗转。
数他的父亲……几时才会回心转意?
吴缘和其他的候选人不一样的是,他不是什么弃子。
他自出生起,便是中州吴家板上钉钉的少主,吴家未来的继承人。
他的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爱和寄望,他沐浴在爱里,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和教育,也如所有人期望的那一般,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温文有礼的少年。
吴家是书香门第,除了那取名为《裂地掌》的掌法外,哪里都符合世人对儒道世家的期寄。
吴缘十岁的时候便迈入了儒道的玄门。只待他突破破道境,便可以一举进入其大成之境。
那年他十四岁,厚积薄发。
吴家少主,破道脱凡。
少年一步登天。
成为了世俗眼里的仙人。
那一年,他拥有全世界的爱意。
父亲爱重,族里推崇,好友成群。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吴家山玉,峭曜奇煊。
直到那天父亲问他,须择一人去上衡城,言明利弊,问他选谁。
吴缘一双眼清澈透亮,思索片刻,对父亲说道:“我谁也不选。”
家主一愣,问:“家族里年轻一辈,你没有看好的吗?”
吴缘坦然地道:“正是因为看好,所以不选。”
家主失笑,道:“我儿心善,如何是好?”
他收了笑,对在座的族老道:“缘儿选不出来,便我来选吧。”
谁料吴缘横插一句:“父亲,你也别选。”
若不是吴缘是少主,他这一句,无疑是在挑衅吴父作为家主的威严。
但他偏偏是背负众望的少主。
所有人都在这时疑惑地看着他,家主摸不着头脑:“吴缘,你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吗?”
吴缘理所当然道:“没有。”
还不等众人发问,他便继续道:“我觉得,上衡城此行,吴家不去也罢!”
荒谬之言。
满座皆惊。
家主也难得对素来爱重的儿子沉下了脸色,他的神色淡沉如风岩,道:“缘儿,你还小,不明白。”
“——大世之争,不进则退!”
吴缘缓声道:“我只知晓,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
他抬眼看向落座诸位,皆是看着他长大的族亲。
初初长成的少年风致亭秀,眼如山水。
“知足不贪,安贫乐道,力行趣善,不失其常,举动适时,自得其所者,所适皆安,可以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