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死了很多人。
有不周山的守卫,搭建的工人,整个东荒乃至是其他三极而来的能工巧匠,以及数十位修为傲世,屹立群山之巅的大宗师。
这对于当时的东荒仅次于天柱崩塌。
这一次,是希望的崩塌。
东荒灾民,陷入了彻头彻尾的情绪低迷之中。
空前的质疑,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向了修道尽。
多个势力联名抗议,要求四极天一大会撤销掉修道尽如今的东荒首领之位。
修道尽到底年纪太轻,异想天开,妄想搭建空中楼阁,恰似蜉蝣妄窥日月。
不异于夸父逐日之痴望。
重重兵卫牢牢地守护着修道尽。
毕竟新天柱也崩塌之后,民众对他也从极端的推崇,顷刻间转变成极端的愤恨!
他们骂他异想天开。
他们骂他视人命如草芥。
他们骂他不配当救援东荒的首领!
他们在那一瞬间忘了。
是谁整合了整个东荒的残余力量建立的据点;是谁利用半身修为强压下了半个东狱妖魔;是谁殚精竭虑地重建灵波基站;是谁一刻不停息地跨越整个东荒,建立了在世界法则动荡混乱之下,仍然能够支持遍布整个东荒的巨型传送阵法。
是谁妄图重建天柱,定东荒未来千万年之根基!
那一日新天柱无声溃败。
波荡的法则绞杀不周山的在场之人。
满世界无声无息的灰烬。
像是落了一场厚重的大雨,带着隐忍不发,难掩失望的哀恸。
小少爷白衣如丧。
——挡在了千万人之前。
他将天柱崩塌的气劲尽数挡在了他的身前!
于是身后之人获得一线生机,迅速逃生。
他发色似乎在那一瞬,花白成雪。
此时毕后,分明能将十几位大宗师都瞬间绞杀的力法则力量在小少爷身上没有太多的体现。
除了那头花白的头发。
仿佛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而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时间在他身上飞快的流逝。
封与之安排好劫后余生的受难者,在哪里都找不到小少爷的人影。
他那个时候心里悬着一线难言的恐慌。
他在害怕什么,他不敢想。
他不敢害怕。
直到白衣黑发,桀骜不驯的小少年施施然地从他面前路过。
封与之的心顿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他向前跑去,他去找小少爷。
他说:“小少爷……!”
小少爷转身看他,一双眼清澈而又干净。
像是一捧雪。
封与之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眼眶一热。
他说:“……你还好吗?”
天谌阵门的首席多敏锐。
……眼前的小少爷不是昨天的小少爷。
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明白。
昨天的小少爷,在昨天死了。
……
……
小少爷说:“你不要对着我哭,很恶心。”
封与之气笑了:“不要平白无故污蔑人啊。”
他抬头看了一会天,才转过头,有些犹豫地问:“如今损失重大,新天柱也……重建失败了……你打算如何?”
小少爷来到东荒之后,整个精力都扑到重建天柱上去了。
出于对小少爷的信任,跟随他的人对于他描述的美好无比的未来,都忍不住心生期冀。
渐渐的,重建天柱不再是小少爷一意孤行。
而是千万人夙心夜寐,千万人众志成城。
千万人翘首以待。
在这孤寂的,摇晃的,伤痕累累的土地上,兴土动工的新天柱是这蒙晦猩红的底色上,难得的微光。
这叫人怎么能不心生期待?
而如今期望破碎,精神支柱坍塌。
随处可见痛哭出声的难民,以及发狂开骂的失望者。
骂谁呢?
骂天?天已坍塌。恨地?地已倾覆。
骂那撞塌的妖魔么?无用之功。
那么那个带领他们重建的天柱的修道尽,就成了倾泻所有负面欲望的最好载体。
只一刹那。
修道尽就从英雄,沦落为罪人。
封与之非常明白小少爷将要面临的境遇。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当如何自处呢?
死去了那么多人,小半个东荒的精英。
十几个的大宗师。
他们反哺而来的报复,小少爷能承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