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二人在客栈的后院里并肩而坐。

这是宋云归第一次完整的听到宫中那些的尔虞我诈和苦心算计。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见慕容晏讲起往事她仍觉得震惊。

“所以，一直以来，你们每一个人的遭遇，皇上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他却选择了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

听过慕容晏讲述的过往，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故意挑起众皇子和嫔妃之间的矛盾，引得前朝后宫的这些人自相残杀，为的就是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江山。

皇室中的每一个孩子，从出生就是皇上布局中的一枚棋子。

慕容南是这样。

慕容晏和慕容离亦然。

“在他看来这不是袖手旁观，而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慕容晏顿了一下，侧过头去：“我其实有个同胞所出的哥哥。“

“什么！”

宋云归一惊。

慕容南之后不就是慕容晏吗？如何还有个哥哥？

慕容晏看向坠了繁星的夜空，眼底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当年我母亲还只是个贵人，身份不够尊贵，母家也没什么势利，她在皇后之前怀了身孕便成了后宫的众矢之的，母亲躲躲藏藏，小心翼翼的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了男胎，皇后心生嫉妒，生生将我那尚未足月的哥哥溺死在了水盆中。”

他的声音的很轻，掺杂在夜色中分外凄凉。

宋云归眉头紧皱：“谋害皇嗣，这可是大罪，怎么如今皇后还……”

慕容晏苦笑一声：“在皇上眼里，没有保护好孩子便是我母亲没有本事，也是这孩子没有福气，如何能是皇后的问题，再说了，同月，皇上自江南带回了个美人，当下便只见新人笑。”

这样的宫闱往事宋云归全然未曾听过，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上一世她虽和慕容晏交际不深，但她一直知道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总是要装出一副吃喝玩乐的形象。

如今她可算知道了。

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不将自己藏起来，怕是根本活不到如今。

皇上子嗣稀薄，看来并不是真的稀薄，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了那些黑暗的算计和手段当中。

“所以，皇上如今将太子的权分出来也是想要故技重施，想让你们兄弟三个……”

“否则你以为他如何舍得放权出来。老三也好，我也罢，都是一样的，唯一要说什么不同，便是我好歹有母亲相护，而老三自幼就活在这些关系的底层，无人可依。”

瞧着慕容晏眉眼间的自嘲和悲凉，宋云归突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一个个生在皇家，本该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身份尊贵的人中龙凤。

却因皇上的一己之私过得这般艰辛。

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真是何其讽刺。

也不知打下江山的列祖列宗得知子子孙孙的这些遭遇又该作何感想。

她侧过头却见院外的街道亮起了灯盏。

宋云归突然起身：“你等我一下。”

说完便快步出了门去。

慕容宴等在院中不久宋云归回来了。

她左手拎着几瓶乐安城的桃花酿，右手拿着一盏花灯。

花灯是普通的莲花造型，不算多么精巧，却也很是别致。

宋云归将花灯递了上去：“给。”

慕容晏诧异：“这是……给我的？”

自古都是女子稀罕这些，还是头一次见女子送男子这种东西。

“对呀。今日乐安城有个小的灯会，我想着你定是没有心情去逛的，这个送给你，也算应景了。”

宋云归将花灯塞在他手里，又开了一瓶酒递上去。

“借酒不能浇愁，但话憋在心里伤身，这瓶酒喝完就不该再困在那些阴影当中了。”

慕容晏没有说话，接过瓶子连着灌了几口。

辛辣的酒划过喉咙，呛的他眼眶泛酸。

宋云归在他身侧坐下，也大大方方的喝起了酒。

“你看，今夜的星星这么亮，明日定是个大晴天。”

慕容晏笑了一下：“是啊，近日都该是晴天。”

宋云归突然拿自己的酒瓶碰了一下他的酒瓶。

“慕容晏，我的意思是，黑也总会过去，黎明永远会等在前方。”

慕容晏一顿，他的心好似被人捏了一把，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一点点蔓延开来。

夜色渐深，慕容晏手中的酒见了底，宋云归早已经靠着慕容晏的肩膀不省人事。

凉风袭来，慕容晏忙抬起手挡住了吹向宋云归的风。

侧过头看向肩头睡的正熟的人，他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