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海楼纯属没话找话。

可对方压根不理人，他不由撇了下嘴，他也没有多想同对面这执拗说话就是了。

然，明知不想为却不得不为，他又不免自嘲一笑。

无他，只因他家那不省心的兔崽子，右臂被一道剑气反噬，至交好友天衍宗尉迟晟，连箱底的珍藏都挖了出来已是尽力。

眼下无人可求，他们可全仰仗起灵宗和步千阳这大执拗。

老实说，这人脾气不甚好，但本事倒真有几分。

他徒儿的伤，泡了几日灵湖水，再配合步千阳轻易不在外人面前展示的秘技，现下虽未见大好，不过总算是得到了控制，未惊险蔓延至全身。

但这兔崽子实在是个没骨气的，保住性命之后，一听说起灵宗那小师妹伤重被送来，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生还非要在人前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形容，一旦旁人不在跟前了，就立即跑得不见了踪影。

出息。

罗海楼暗自沉痛，暗自嫌弃一通，饶是他再如何反应慢，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神识，虽然极力想融入草木鸟虫之间，但终究是不同的，草木鸟虫的意识像被露水洗过般澄净，而这丝神识却像个不顾礼节，一味盯着貌美女子瞧的猥琐男子，很是叫人恶心。

“步兄。”罗海楼沉声唤道，已收起了方才的讨好。

步千阳这才正眼看他，瞧他蹙眉，想他应该也已经觉察到了，便同他点头示意。

“这是第二次了。”步千阳同罗海楼递了句密语，“前日阿月刚来，我便发现过一次。”

他那时给她疗完伤，正放她入灵湖，便隐约感觉到有个脏东西在附近徘徊，可待人聚精会神去寻时，那脏东西又忽然藏匿了踪迹，遍寻不见。

此时，两人递密语的当口，那缕神识似是也感知到了危险，竟骤然移动了。

步千阳艰难辨出了方位，抬脚一溜烟儿就追了上去。

罗海楼犹疑一瞬，终是顾及着两个带伤的孩子，怕人整的是一出调虎离山，留在当下，等了一会儿，更是直接朝着仙童坑的峭壁疾行而去。

管南悬睁眼时，真是大骇了一跳。

他海楼师父负着手就立在他面前，虚着一双眼，就这么望着他。

管南悬跳下树来，面上静湖一般，让人瞧不出一丁点的多余的情绪来，活似自己来此一趟，没什么好奇怪的，也没什么好叫人笑话的。

但罗海楼仍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息。”

得了这句“赏”，管南悬仍旧一副坦荡模样，连睫毛都没扇动一下，立得笔直而不紧绷，身上透着一股舒服的松弛感。

这么些徒弟里，也就他敢在罗海楼面前这般模样了。

罗海楼也晓得是为甚，他母亲是自己的义妹，这事儿，知之者甚少，这小子早年丧母，管家又是那么个叫人不舒服的情形，罗海楼自然便比旁人更怜爱他几分。

不过，罗海楼时常恼恨，恼怒自己怜爱他就怜爱他吧，怎的就把这小畜生纵得这般没大没小了呢？

正值罗海楼牙痒，却见这小子抬手给他二人结了个罩子。

他一抬眼，就瞧见罩子的正上方，落了几点可疑的污迹。

是那檀桓鸟拉的粪便。

幸好没落到身上，这粪便一旦沾染上，非要臭个三五天才消散。

他倒是晓得关心人了。

罗海楼赶紧压了压自己上翘的嘴角，再度板起脸来训弟子话。

管南悬只是听着。

他来这里，其实更多乃是因着步长老的关系。

今日步长老来替他瞧伤来得迟了些，着急忙慌替他瞧了剑气伤之后，又长吁短叹一通，说甚分身乏术，徒儿也要用药，他这里也耽搁不得，偏偏旁人办事他也放心不下，周围又似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在打转云云。

总之就是担心徒弟，要是有个人去帮忙照看一二，他离开也放心些。

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就是了。毕竟私心里，他确实想来瞧她一眼。

听她那样凶悍唤他名字，那般中气十足，他便放心许多。

“就这么喜欢人家？”罗海楼嗤道。

管南悬不语。

他难得不呛人，罗海楼如何不抓住机会，趁机树立做师父做长辈的威严。

于是，继续训道：“嘿，这是当真入眼入心了，平日里叫你跟哪个师妹走得近些，你还一副要索你命似的，我竟不知你也有这般不值钱的样子？”

管南悬还是不吭声。

也好，海楼师父既然这样想，想必也已经了解了他的决心。

他与许乘月之间，假若成不了……管家那么个样子，想想就糟心，他亦恐她会当真如那时在开明山一般不开心，至少也能拖上一段时日，这样，师父便不会再绞尽脑汁替他牵甚劳什子红绳了。